□思郁
上世纪五十年代,美国作家盖伊·特立斯曾在《纽约时报》工作了10年,从一个普通的快递员和送稿生开始,直到成为一个版面的独立记者。离开《纽约时报》后,特立斯为其写了本传记叫《王国与权力》。在书中,特立斯将《纽约时报》形容为“每天的奇迹”。
这话说得真是有些夸张了。报纸这种人们生活中一度最重要的媒介,也会有面临危机的时刻。现在所有的纸媒都在努力转型,适应新时代的生活节奏,寻找适合新时代人群的阅读方式。《纽约时报》当然也不例外,我一直很好奇《纽约时报》在大数据时代是如何生存的,在社交媒体当道的时刻,它又是如何发挥后发优势,在电子媒介占据主流的读图时代,它如何保持“每天的奇迹”般的影响力的。
近期读到的书正好解答了我心中的很多疑惑,这本书是美国新闻学者尼基·阿瑟的《〈纽约时报〉是怎么做新闻的》。早在2010年,阿瑟为了考察互联网时代对新闻价值观的影响,深入到《纽约时报》的内部,对他们的新闻编辑室进行了长达五个月、总计超过700小时的实地观察。他的主要观点是,网络新闻世界有了引导新闻工作新的价值观,媒体人现在必须考虑如何适应一个全天候的新闻环境的需求、如何适应一个互动式参与的社会环境的需求。他据此最终提出了网络新闻时代的新闻价值观:即时、互动和参与。
即时性一直都是新闻的首要价值观,只不过传统纸媒时代,即时性代表的是今天的新闻以印刷的方式出现在明天的报纸上;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把即时性变成了每个人都可以随时随地发布新闻。媒体人存在的意义发生了改变,或者说,“第二天新闻”存在的意义发生了变化,这就意味着媒体人需要赋予“第二天新闻”更重要的价值,才可能吸引读者购买和阅读。互联网时代给媒体人带来了更大的压力,以《纽约时报》为例,他们很多编辑需要学习和接受新的技术,转变自己纸媒时代的工作习惯,不但要习惯24小时随时更新新闻的工作模式,还要绞尽脑汁赋予“第二天新闻”更重要的意义。
即时性是否能够成为一种新闻价值观,还是颇受质疑,大多数人认为,这种新闻的即时性只代表了技术更新的有效性,但并不代表新闻持久的生命力。在网络上一个新闻的有效时间很短,可能短短几秒钟之后,一个更能吸引人眼球的爆炸性新闻的出现会让前一个新闻丧失了生命力。所以对很多媒体人来说,真正有价值的还是那些最终落在纸上的“第二天新闻”,这些新闻代表了大部分媒体人辛苦调研、深入探讨、细致加工,以客观和公正作为准绳的新闻报道。最极端的案例,像那些获得普利策奖的文章和报道,新闻的生命力以文学的形式获得了永恒。而那些互联网上的新闻短短时间内就湮没无闻了。
在一个数据和流量为王的时代里,媒体人发现“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们需要把新闻包装成商品、爆款文和10万加才能吸引更多的关注。这种新闻价值观也遭到了很多传统媒体人的质疑,因为一味追逐数据和流量会不会改变新闻的本质和报道的价值?好的新闻报道非得需要耸人听闻的标题党加持吗?严肃的新闻是否会因为煽情和夸张的讲述改变新闻的本来面目?
在这个充满变化的时代,好像没有什么是确定无疑的。正如2018年《纽约时报》新任出版人苏兹伯格所言,这些变化将会带来更丰富、更精彩的报道,远超纸媒时代的任何想象,但“不变的是:我们将继续为记者提供资源,让他们可以花费数月时间挖掘一个故事;我们将继续为世界各地的记者提供支持,他们见证了重大事件的发展,有时还要面临巨大的人身风险……我们将继续把报道的公平与准确放在首位——在不可避免的失误时刻,我们将继续承认我们的错误,我们会努力做得更好”。
■好书试读
2010年,《纽约时报》与许多主流报纸非常显著的一个区别在于,他们的记者不必日复一日地担心失业或报纸停刊。在2010年普利策新闻奖公布当天,《纽约时报》捧回三个奖项,比尔·凯勒说:“我们在这里见证了新闻业将死的说法的夸大其辞。新闻业还好好地活着,并且生机盎然,尤其是《纽约时报》。”之后,庆祝活动开始,大家握着倒上了香槟的塑料杯,在人们陶醉于为纸媒、网媒和数字化创新之间的合作而欢呼的时刻,新闻编辑室退到了不受重视的角落。但这并不是因为它自怜、恐惧或担心自己未来的发展。偶尔也有人拿公司股票价格的惨淡开开玩笑。
《〈纽约时报〉是怎么做新闻的》 [美]尼基·阿瑟
上海译文出版社
去年夏天我家一楼由于雨天墙内有水引起老化的电线短路而在半夜失火,我爸爸和继母在二楼睡觉,幸亏被烟呛醒逃了出来,我爸爸逃出来以前还干了一件非常危险又有用的事情,就是冲进一楼用力推倒了烧着的顶到天花板的书橱,使得尽管一楼烧成一个焦窟,但火没有烧到二楼,天花板如果烧穿了,大概就完蛋了。不过我还是宁可他直接跑出去。
我回家帮忙,消防员浇的水和东西的灰烬和在一起,踩上去肥腻厚软,我爸爸的麦草种子撒落在地,在焦泥上面发出芽来,一簇簇绿苗生意盎然,我感觉就像是踩在我尸体化作的沃土上,看到人全都不在了,万物哼着歌复兴,覆盖我们的痕迹。天花板烧得露出了一片焦了的木头的泥墁条,大约宽五厘米,密密排齐钉在横梁下,仿佛房子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兽,露出它的骨头,而它仍站着不倒,我在它五脏俱焚的腔膛里仰视它,以目光轻轻触碰了一下它的骨头。
《赵桥村》 顾湘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