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来,本书作者走南闯北对中国的女子监狱进行了全方位的采访。在调查中,作者发现,女囚走进监狱的恩怨情仇各不相同,但女性犯罪不外乎两个字,一是为“钱”,一是为“情”。作者通过对大量案例的梳理和思索,一方面试图寻找女囚犯罪的深层次原因,另一方面,也借这些案例向世人敲响警钟。
[上期回顾]
宁春燕刚出生9个月后,离婚的父母都不愿带她这个“拖油瓶”,年迈的爷爷、奶奶收养了她。15岁那年,爷爷奶奶又先后去世。孤单的宁春燕来到歌舞厅寻找安慰,她认识了许多和她相同处境的人。她开始学着做生意,并渐渐染上了毒品。她自己吸毒,还无意中参与了贩毒。后来,宁春燕被判了13年有期徒刑。
1966年阴历六月初六,田丫出生在河北省保定附近一个贫穷的小山村里,当她刚刚满月时,村支书来到她家,他仔细瞅了瞅田丫粉嘟嘟的小脸,高兴地点了点头。他敲着烟袋锅子走进堂屋,对田丫的父母说:“嗯,你家这丫头长得俊,咱两家定个娃娃亲吧,把你们这丫头许给我们家铁蛋。”田丫的父亲点头哈腰地答应了,可田丫的母亲心里却老大不乐意。铁蛋是个瘸子,长得又寒碜。尽管田丫的母亲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她还是一个劲儿地附和着丈夫:“那是,能跟村支书家攀亲,真是我们闺女的造化!”
田丫7岁那年,父亲死了,母亲又改嫁了。16岁那年,随着一阵唢呐声,如花似玉的田丫进了村支书家的洞房。田丫带着满腹苦水和满眼泪水与铁蛋拜了天地,当闹洞房的人散了之后,田丫就坐在炕上一动不动。铁蛋说:“你睡吧!”她说:“俺不困!”铁蛋觉得没趣,躺在炕上睡着了。窗台上的蜡烛摇曳着微弱的火苗,田丫就这样穿着衣服坐在炕上度过了她的新婚之夜。
往后的晚上,她把被褥挡在炕的中间,筑起一道棉花“三八线”。她躺在炕头,铁蛋躺在炕尾。一夜无话。她希望铁蛋急了跟她闹,把她休掉,可偏偏铁蛋是个善良的人。尽管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始终没跟家人提一个字。
她下决心逃跑,一个漆黑的夜晚,她挎了个包袱跑了出去。天黑路不熟,她很快就被婆家人抓了回来。这回公公破口大骂:“我说你怎么不怀孕呢,原来拿我家铁蛋当猴耍?铁蛋,你今天要是有种就给我揍她一顿。”铁蛋有些犹豫,他的家人一拥而上,把田丫打得遍体鳞伤。晚上躺在炕上,她拿出一把剪刀塞在枕头底下,红着眼睛对铁蛋说:“你要是敢动我一个指头,我就抹脖子!”第二天天还没亮,婆婆又把她喊起来推碾子。推完碾子还要做饭、喂猪、种地……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头牲口,任人打任人骑。一个阴雨天,她正坐在邻居家炕头上纳鞋底,突然看到公公婆婆到供销社去买东西。她急忙溜下炕,回到家里包了几件衣服就跑了出来。田丫跑一截回头看一会儿,看一会儿再往前跑一截。天渐渐黑了,迎面是一条河,河上没有桥。她心一横:今天就是淹死我我也不回去了!
她趟着河水走着,齐腰深的河水水流湍急,她突然一个趔趄,被河水冲倒了,包袱被河水冲走了,她也顺着水流往下游漂去。她以为自己这回完了,刚好一个叫得根的小伙子打柴归来,看到这个情景,他急忙扔掉柴禾跳进了河里。小伙子水性好,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救了上来。在小伙子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田丫搭马车赶到保定,又从保定扒上了去北京的列车。到了北京,她都没敢出站,又扒上了去宣化的火车。后来又到了石家庄,她偷偷地溜出车站,浑身饿得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她看到迎面是一个小铺,一个老太太在里面卖梨。
老太太关切地问她:“姑娘,你买啥?”她撒谎说:“大娘,我啥也不买,我的钱包让人给偷了。”老太太又说:“看你穿得破衣烂衫,八成是逃婚逃出来的吧?”她吓得张口结舌:“大娘,您怎么知道?”老太太撇了一下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人没见过?”田丫说:“大娘,既然您看出来了,我就不瞒您了,我是逃婚逃出来的,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老太太拿起窗台上的公用电话:“喂,你们过来吧!”
两个男人走了过来,一个高个子20多岁,一个矮个子30多岁。老太太指着两个男人对田丫说:“姑娘,这两个男的开公司,一直想找个秘书,我看你模样长得俊,你要是愿意就跟他们走吧,工钱一个月1000块呢!”她连声说:“我愿意,我愿意!”老太太说:“那你就赶紧跟他们走吧,免得夜长梦多。”那个30多岁的矮个男人说:“你既然已经加入我们公司,我们就得管你的吃喝。走,我先带你吃饭去。”
两个男人把她带到饭馆,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两瓶酒。她狼吞虎咽地吃了三碗米饭,还吃了不少菜。两个男人一个劲儿地向她敬酒,她本来不会喝酒,盛情难却就喝了好几杯,出了饭馆头有点晕晕乎乎的。两个男人把她带到一个山洞,还没有等她醒过味儿来,矮个男人就像一个磨盘那样紧紧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拼命地反抗着,却因为喝了酒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矮个男人刚走,高个男人又扑了上去。她浑身绵软,默默地忍受着两个男人的蹂躏。
第二天一早,两个男人拽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火车站附近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屋里有一男一女,男的20多岁,女的30多岁。矮个男人对屋子里的两个人说:“货带来了,要现钱。”屋子里的男人仔细地打量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货不错,给钱!”屋子里的女人给了带她来的两个男人一叠钱。那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兴冲冲地走了,接货的两个人贩子把田丫和另一个丫头小杜推上了火车。火车咣当咣当地驶向远方,田丫的心充满了恐惧和悲凉:这到底是要到哪儿去?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火车咣当一声停下了。小贩亮开嗓子吼道:“扒鸡,新出锅的德州扒鸡!”
女人贩子领着田丫进了村,停在了一个农家小院前,小院的周围种着一片棉花地。女人贩子朝院子里大声喊道:“娘,俺回来了!”院门打开了,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壮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女人贩子说:“娘,你看这丫头配俺弟行不?”老太太仔细地打量着田丫,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哎呀,俺们家福生真有福气,摊上这么个俊对象,快进屋!”壮男人直勾勾地望着田丫,高兴得一个劲儿搓手:“俺可有对象了!”
晚上,老太太和闺女做了一桌好菜,又在窗户上贴上了带喜字的窗花,田丫和壮男人成亲了。壮男人家很穷,炕上连床被子都没有,只有一床烂棉花套子。这一晚,田丫没有反抗,她木然的脸上流着痛苦的泪水,任凭壮男人在她身上翻云覆雨。田丫很快就怀孕了,当年就生了一个胖小子,她当娘的这一年才19岁,还不到结婚的法定年龄。
福生是个大忙人,他对妻子说:“你在家干活吧,我上东北跑业务去。”田丫家种了八亩棉花地,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走了,她每天要做饭、洗衣、照顾孩子,还要喂猪、种棉花、伺候老人。所谓跑业务就是去拐卖妇女。慢慢地,田丫才知道这个村很多人家都干拐卖妇女的营生。还有的人把拐来的姑娘留下当媳妇,睡上一段时间再卖出去放白鸽。所谓放白鸽就是骗婚,假装卖给穷乡僻壤的一个老农,收了人家的钱,成了亲再跑回来。
喂猪、割草、种棉花,田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着这些活计。她又生了两个孩子。福生三天两头在外面“跑业务”,田丫很不放心。她想:万一他哪天跑业务跑花了眼,甩掉我和三个娃娃咋办?干脆往后和福生调换工种,他在家喂猪、种地、照顾孩子,我出去跑业务!田丫说干就干,第二天就背着一麻袋旧衣服上了火车,她想以卖旧衣服为生,可大钱赚不着,小钱又看不上眼。一天,她来到天津火车站西站,看到一个四川女孩儿站在那里,就上前拉呱,说是要做服装生意缺少人手,花言巧语地把人家骗到了山东德州,又把人卖掉了。接着,她又乘胜追击,拐卖了三个女青年,全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正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谁知警察却找上了门。田丫为了三个孩子有人照顾,在案件审理期间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她以拐卖人口罪被判刑。
田丫是个文盲,脾气暴躁,喜欢打架。她不识字,每次给家里写信都是监狱警察代笔。天津女子监狱的王队长对她很好,不但每个月免费供应她日用品,看到她情绪不好还经常找她拉呱,拉完了她的心里就痛快点了。在王队长的帮助下,田丫有了进步,还获得了减刑1年零8个月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