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宝鸡 张玉琴

  翻开字典，故乡就在纸上呈现。

  纸上的故乡，微妙，那么古老的一个村庄，在纸上行走，需要几十分钟，即可到达目的地。

  纸上的故乡简单，像小朋友涂鸦。鸟儿，喜雀，画眉，狗儿，猫儿，鸡，顺着纸，东跳跳，西望望，开开心心的。

  纸上的故乡，在山间水间，鸟儿在黎明前叨扰着安静的乡村，梦被惊醒，急忙爬起来，拉开门，跑出去，仰面朝天，双手放在胸前，大囗大囗呼吸着故乡山野间的负氧离子，身心在一种轻松自然和谐中达到了融合。

  母亲一双手，将故乡耕耘得五谷生香。每一个平凡的日子母亲都能花样翻新，惊喜不断。她的针线活儿在故乡打头。做工平正，细发，耐看，绣的老虎布鞋，四姑五姨动不动请她去当师傅，从那里分针，又在那里起线，经她手指穿梭往来，老虎形象逼真，活灵活现地卧在鞋上面，她们说比买的好，更有特色。村里人家的大凡小事，婚丧嫁娶，非要请母亲去帮忙的，饭做得好暂且不论，主要是不惜力气，看见啥干啥，能干的往前冲，不能干的也要上，实实在在的那么个人。不像其他帮灶的，溜来溜去，藏东躲西，生怕自已多洗个碗，多走几步路，多干一阵活，这些做派，母亲看不惯，做人要本分，得人爱。人缘要好。她的话句句在理，听着舒服。

  母亲始终心向善。讨饭的在门外喊大嫂大嫂或多或少打发点。积福积德，叫声飘进厨房，有时，锅里空了，她把自已端上正要吃的饭全倒给他，再给个馍。乞丐看看给得这么多，不停地给母亲瞌头，嘴里好人好人重复着。乞丐常来，她从来不空打发。即使自个挨饿，也要舍食给他们。

  故乡马车追着风跑。赶车的文爷，是生产队队长。常年经过村庄的土路，一车又一车的粮食送缴粮站，返回来，又载满车，给各家挨户送去。你捎的油，他买的锅，张要的锄头，李的铧，庄稼人居家过日子少不了一样，凡事求他代劳。他也习惯了，都包揽下来，样样捎回。

  拉车的马，在寒冷的冬天，躺在马圈里，没有力气在挣扎着爬起，从外表看，马确实病得不轻，文爷虎背宽腰，说话音量高如喇叭，情急之下，他跑遍了村庄，寻兽医给马看病，赤脚医生杜强，用大针刺向马的全身，马还是没有动。文爷去山外请了最好的兽医，诊断后，神情严肃地说:马的生命剩下不多几日了，我无能为力。让马休息吧！劳累这么多年，够本了。你也甭难过。后来村庄咯噔咯噔的马蹄声消失了，空空的马车在文爷的院子里，无人动用，像一段无人记起的陈年旧事，在过往里飘忽。

  故乡最深的记忆，是童年上村小，三公里路程，绕过五道弯，就这么一个人在山路上奔走，能说不危险吗？危险处处存在，可我们那时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害怕，林子里不时会蹿出一只惊慌的鹿，打量着独自奔跑的小女孩，它也奔跑着，将植被弄得嚓嚓嚓，似歌在唱。村庄人住得零散，大家很少能结伴而行，放学后，小孩才会聚在一起，回自己的家。因此，这段路上，经常笑声一个接着一个，快乐的时光，被甜丝丝的童音点燃。

  故乡在纸上，连接着那些人事物，连接着一个村庄的命运。虚无的，有形的，模糊不清的，似是而非，有点影子的，都让一张纸遮遮掩掩。